原中顾委常委张劲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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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激情洋溢、平易近人的领导人

发布时间:2015-08-07 16:32:45      发布人: 天堂使者
一位激情洋溢、平易近人的领导人
           ---悼张劲夫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徐景安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5年85
2015年7月31日张劲夫同志逝世,享年101岁。他曾经担任过中国科学院院长、财政部长、安徽省省委书记,后来当国家经委主任、国务委员、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副组长。我有幸与他一起工作,今天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。我所见过的领导人,他的风格是最独特的。开座谈会的时候,他讲着、讲着就会激动起来,离开座会,摊开双手,兜一个圈子,表达自己的思想……我们经常为他奔放的热情所鼓舞,他睿智机敏,又平易近人,爱听不同意见。他具有领导人的非凡气质,但又与一般领导人不同,有自己的独特的个性,与他一起工作真是享受和乐趣,一辈子也不能忘怀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一、
1979年7月,国务院财经委成立体制改革研究小组,由张劲夫领导。我当时在国家计委研究室工作,写了一篇题为《从我国社会条件出发,实行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相结合》的文章,参加了1979年4月在无锡召开的价值规律讨论会,这篇文章让我步入改革行列。当时进入体制改革研究小组的还有国家计委综合司处长柳随年、进出口委的季崇威等。我们就开始召开各种座谈会,听取各方面的意见。高层的座谈会,就由劲夫同志主持。他会经常插话表达自己的观点,说着说着,就会离开座会,热情奔放、激情洋溢,全场的气氛非常热烈。这样的风格在中国领导者中可能是唯一的。
1979年12月3日,我们写出了《关于经济体制改革总体设想的初步意见》。12月15日张劲夫在全国计划会议和国务院各部委体制调查小组会议上,作了《关于经济体制改革总体设想的初步意见的说明》。
他说:“经济管理体制怎么改,朝什么方向改,各方面的议论很多。归纳起来,大致有三种设想:第一种是以中央各部为主集中管理,适当扩大地方和企业的权限。第二种是在中央统一领导下,以省、市、自治区为主进行管理。第三种设想是,按照社会化大生产的要求,打破部门之间、地区之间的界限,组织专业公司和联合公司,主要采取经济手段来管理经济,实行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相结合,在国家计划指导下扩大企业的自主权。以此为前提,根据各项经济事业的特点来划分中央和地方的职权。”
他回顾和批评了过去的错误认知:“往往认为一旦建立了生产资料公有制,全社会的经济活动就得由国家的行政机构来统一管理,不尊重集体所有企业经营管理的自主权,不承认全民所有制企业经营管理上的相对独立性;往往认为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只能实行自上而下的指令性计划,不承认价值规律对生产起调节作用,不注意依靠经济组织采用经济办法来管理经济;往往认为集体所有制经济没有全民所有制经济优越,忽视集体所有制经济在现阶段的重要作用,不承认个体经济在一定时期在某些方面存在的必要性,往往急于过渡。”
他提出五大改革原则:一是把企业从行政机构的附属物,改为相对独立的商品生产者,在国家统一计划指导下扩大企经营管理的自主权;二是把单纯的行政管理经济的办法,改为经济办法与行政办法相结合,以经济办法为主,保持必要的行政手段;三是把单一的计划调节,改为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相结合,以计划调节为主,注意发挥市场调节的作用;四是正确处理中央与地方的关系,从有利于发展社会化大生产的要求出发,划分中央部门与地方的权限,在中央统一领导下,充分发挥地方的积极性;五是正确处理政治思想教育与物质利益的关系,在重视物质利益的同时,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,提倡照顾全局利益,发扬共产主义风格。
今天看,这些提法好像很不过瘾,既要这样,又要哪样,但突破了计划一统天下、政府组织经济的体制,引入市场调节,强调经济办法,扩大企业权限,重视物质利益,打破部门地方界限。改革与学术不同,不能求理论的彻底,而是求搏弈的突破,讲究策略和艺术。这就是我国第一部经济体制总体规划没有人反对而得以通过的原因。 
   1980年初在中南海,由李先念主持召开国务院财经会议,讨论这个稿子。从晚上7点开始,开了一个半小时,大家都不谈正题,在那儿东拉西扯。到8点45分,李先念说话了。他说:“这个稿子我看了两遍,都没有看懂。”我心想,这下完了!他都没看懂,怎么通得过啊!紧接着,李先念指着我们这一些人,说:“他们是中国共产党党员,我相信他们是对党负责的。所以,我建议,这个文件还是先发下去试行。”就这样,通过了!中央的最高决策就这么定下来了。
当时会上都是各部门主要负责人,他们居然没有提任何反对意见,也没有表示赞同。既这样,又哪样,很全面啊,怎么反对?而且这个稿子能拿出来讨论,肯定得到了小平、陈云的认可。坚冰就此打破,引来中国改革的浪潮风云。
1980年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研究小组改组为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,成为中国第一个改革的常设机构。1982年改组为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,我担任规划处长。是年张劲夫担任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,负责国家经济的运行。劲夫一度想调我去经委研究室任副主任,遭到研究室同志的反对而作罢。是什么原因,他们这么强烈反对我呢?是我手伸得太长,越过了界。事情是这样的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二、
1980年我写了《我国经济摆脱困境的出路何在》一文,提出了发展消费品生产的建议,被国务院采纳。于是从1980年开始调整轻重结构,发展手表、缝纫机、自行车“三大件”,后来加上冰箱、电视机为“五大件”。中国是人口大国,不搞消费品生产,怎么发展经济?这又与改革的方向主要是调动地方中小企业、社队企业、民营经济的积极性相一致。
当时,建厂设点是政府定的。比如自行车归轻工业部管,自行车厂就由轻工业部定点。机械工业部认为,我的生产能力比你强,凭什么由你定,机械工业部也设点。没有定点的地方,比如内蒙认为凭什么自行车厂设在上海、天津,我也要生产。这样自行车厂一轰而起。国家规划安排57个生产点,结果达到140个。到1985年全国自行车生产能力达4630万辆,超过国家计划生产1330万辆,超过购买力2440万辆。且产品结构不合理,名牌车增长缓慢,供不应求;杂牌车大量生产,滞销积压。怎么办?轻工业部的意见,保国家计划定的点,也就是它定的点。其他部门、地方通不过,凭什么撤我的,你定的点就好?上海的意见,以名牌车为龙头,其他杂牌车厂生产零部件,搞专业化协作。但杂牌车厂由地方保护,减税、补贴,甚至封锁市场,就不给你当配角。
面对这种情况,我写了《关于调整、改组自行车行业的建议》:
第一、规定批量标准。根据我国目前自行车行业一般企业的技术基础和经营管理水革,合理的批量标准为30万辆,达不到标准的,不准继续生产整车。
二、规定产品成本。按照不同车型规定成本标准,以28加重车为例,全国平均成本95元为标准,在限期内不能降低成本的,不准生产。
三、调整价格和税率。根据产品成本和供求状况,合理调整28和26车、轻便车和加重车、男车和女车、大轮车和小轮车、名牌车和普通车的比价。提高自行车税率,使那些达不到批量标准、超过规定成本的企业不能生存。
采取上述措施的目的,是为了强制淘汰一部分企业,或改组为零部件协作厂,重点抓好上海、天津、广州等名牌产品的生产协作网。
劲夫于1983年11月11日批示:“吕东、宝华同志:这是我委托徐景安同志起草的。紫阳同志几次交代,要扩大优质名牌厂的产量,已告宝华同志提方案,自行车是其中一项,可否请经委牵头,抓几个产品,一项一项研究方案。这一方案可供参考。请酌。”
在政府组织生产的体制下,重复建设、盲目生产的问题一直严重存在,并且没有淘汰落后的机制。与定点与非定点的传统办法比较,我的建议是以经济标准作为行政办法的依据,所以受到劲夫同志的重视。今天很多人会质疑,这办法行得通吗?我后来当深圳体改委主任时,发出“消灭企业亏损,消灭亏损企业”的通知》,企业连续三年经营亏损的,实行强制破产或产权转让。
我是搞改革的,我始终认为改革是为了发展经济,所以我经常越界对经济发展提出建议,而且颇受领导重视。但这不符合官场规则,“各扫自家门前雪、休管他人瓦上霜”,不能对人家管辖的说三道四。我当时是国家体改委的,对属于国家经委管辖的经济运行和调整发表意见,还居然得到劲夫的青睐,也就引起某些人强烈的反感与醋意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三、
1984年莫干山会议的成功与劲夫同志的关注与重视分不开。 1984年9月3日至10日,在浙江省德清县召开了中青年经济科学工作者学术讨论会。由于地点是莫干山,也叫“莫干山会议”。我是副组长,负责学术讨论。由于价格问题成为经济改革的焦点,会议分七个组,第一组就是价格组。我一直在这个组,参加者有张维迎、华生、田源等,围绕放与调吵了七天七夜。我集合大家的意见,为会议撰写了《价格改革的两种思路》的报告。
由于价格的不合理,带来我国经济结构与产品结构的严重失调。而价格不合理是由于价格管理体制的不合理造成的。产品价格由政府定,一盒火柴涨1分钱,要由国务院讨论。面对不合理的价格体系,当时的思路就是调,小调解决不了问题,大调又受不了。国务院不知开了多少次会议,找不到解决的办法。所以,莫干山会议的重点是讨论价格改革。张维迎提出放开价格的思路,即由供求关系决定,这是市场经济的ABC,可当时是具有革命性的。讨论的焦点不只是调与放,还在于怎么放?
当时由国家计划供应和统一分配的能源、原材料比重很大,煤炭占50%、钢材占70%。一下子放开,肯定是行不通的。于是我们提出了调放结合、以放为主的方针,先将供求基本平衡的机械、轻工、纺织的价格放开,所需的原料也由计划价改为市场价;随着一个个行业的放开,统配煤、钢材的比重就会缩小,这时较大幅度地提高能源、原材料价格就不会对整个国民经济产生很大冲击。一个个行业的放开,就会出现统配内的计划价与自销的市场价,应配套建立物资市场。这份报告写出来后,我兴奋不已,说:“金苹果已长出来了!”
当时劲夫同志派秘书孔丹上山,报告由孔丹带回。劲夫非常重视,在杭州直接听取了我们的汇报。莫干山会议结束才10天,即9月20日张劲夫就批示:“中青年经济工作者讨论会上,提出的价格改革的两种思路,极有参考价值。”10月10日赵紫阳批示:“价格改革的两种思路很开脑筋。总题目是如何使放、调结合,灵活运用;因势利导,既避免了大的振动,又可解决问题。广东的从改物价管理体制入手;江苏乡镇企业走过的路,协作煤价的下浮;及粮、棉由大量搞超购价的结果带来了比例价,都实质上是放、调结合的成功事例。”这就是我国价格改革实行双轨制的由来。
一种物资两种价格,市场价高于计划价,分配比例逐步缩小,市场份额逐步扩大。价格双轨制,将价格改革的大系统,化为一个个可以操作的小系统,避免了大风险。更具有深刻意义的是,不仅纠正了不合理的价格体系,而且打破了僵硬的价格管理制度,还带动了计划、物资体制的改革。这是对计划经济制度的重大突破,奠定了我国市场经济制度的基础。至1986年底,国家计委下达的工业指令性计划产品从120种减到60种,国家统配物资从256种减到26种。实行浮动价和市场价的比重,农副产品占65%,工业消费品占55%,生产资料占40%。
双轨制也一定会带来问题,这就是新旧体制的矛盾、摩擦、漏洞,腐败也由此而生。价格双轨制催生了中国第一批暴富者。官商结合、倒卖物资,不断将计划内倒到计划外。两极分化、贫富扩大、权力腐败也就从这里开始。
所以,双轨制遭到我国市场派的痛批,搞出一种物资两种价格,既不是计划价、又不是市场价,这算什么狗屁理论。但中国改革走的就是双轨制道路。坚持四项基本原则,坚持改革开放;经济改革先行,政治改革不动;试办经济特区和开放沿海城市;等等都是双轨制。这就是中国渐进改革的模式,成功于此,问题也于此。下一步怎么改,民主化、自由化、私有化成为激进改革的主张。我认为中国改革还得采取双轨制,用新的双轨制替代老的双轨制。
莫干山会议的成功,除了会议参加者的投入或付出以外,还应归功于领导人重视民间的意见,并且有很强的感悟能力。莫干山会议后我调任中国体改所副所长,体改所的重要任务就是团结、凝聚一批改革的热心人士,尤其是青年才俊,为他们搭建发表意见的平台。今天的中国面临的问题更复杂,在意见纷纭中听取真知灼见,是实行民主决策、科学决策的重要一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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